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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南九大高原湖泊中,湖岸都分布着大片的湿地。而滇南石屏异龙湖的湿地,却因孕育了独具魅力的人文风情,因此有了无法言说的魅力。
大清早,冒和山下,渔家乐的船上开始冒起了炊烟。大约有40多艘船只停靠在这里,每天等待上千的各地游人,登船驶入湖中,绕过芦苇荡,惊飞一路海鸥,去看正在盛开的荷花。荷花是异龙湖的招牌风景,当地每逢夏季,都会打出一个别出心裁的广告语:为荷而来。上万亩荷花,接天莲叶无穷碧,游船穿梭其间,凉风拂面,人面荷花,相映红。
有两艘船的许家,最近这些年趁着旅游热,赚了不少荷花的钱。但在二十年前,全家仍以打渔为生。异龙湖面积38平方公里,平均深度2米,最深处也不过20米,按照国际湿地公约定义,水深低于六米的水域都算湿地,那么整个异龙湖几乎都是一块巨大的湿度。早些年,污染没现在这么重,各种水草、水韭菜在清澈湖水中随波荡漾,中间鱼阵群发,以鲤鱼、鲫鱼为主,周边上万人以此为生。许家老大告诉我,那时候在月夜撒网,一网抛下去,打碎水中月亮,捞上来的全是肥厚的大鱼。其中有一种叫“赶条”的最贵。“赶条”只产在异龙湖,与滇中名湖抚仙湖的特产“抗浪鱼”齐名,以味道鲜美著称,明清时期,一度是过桥米线的必备材料,可惜最近十几年,渐渐少了,到现在甚至一年也捞不到一条了。许老大叹了口气,接着说:湖里还有一种叫“海菜”的植物,开白花,枝干细嫩,捞起来和鱼一块烧汤味道简直好吃得要人命。海菜也在夏天开花,开起来也很任性,茂盛的年份半个湖里都能看到海菜的白花,如同水银泻地。
因为海菜,这里的渔歌被命名为“海菜腔”。打渔的人们边撒网,边高亢地唱着海菜腔,抑扬顿挫,像咏叹调。这种被称为云南四大名腔的歌谣,在当地彝族渔民口中传承数百年之久,直到21世纪初,被杨丽萍发现,改编为原生态歌舞剧《云南印象》的主打曲,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巡演时,当大幕开启,一群盛装彝族少女的悠扬唱腔响起,全场掌声雷动,有观众甚至被震撼到落泪。2006年前后,有湖畔出生成长的俩姐弟,叫李怀秀、李怀福的,把海菜腔唱到青歌赛,出人意料地获得民歌组第一名,当时评委站起来热泪盈眶,认为这是真正民间的中国好声音。
但海菜腔却始终只流行于附近的渔村当中。在上个世纪中叶时,异龙湖比现在要大一倍,渔村没现在这么多。但当地人都知道,有一个叫“大瑞城”的渔村特别有名。大瑞城,是一个古老的彝族村寨,据说在明朝汉人移民从江苏迁移到这里之前,这个村就已经存在。村落的所在地实际上是一个植被茂盛的岛屿。黄昏时分,百鸟云集,仙鹤飞舞。随后有乡人在岛上建立了一个精巧的八角阁楼建筑,叫做“来鹤亭”。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当年游历至此,看到如此美景,不禁在日记中赞道:异龙湖,不愧为“滇南明珠,三岛九曲”。三岛,说的是湖中的三个岛屿,另外两个岛屿较小,在水大的时候,那两个岛屿甚至会被水淹没。不过借此指代,清朝云贵总督感叹异龙湖周边民风淳朴,挥毫写了一个横幅,叫做“三岛淳风”,悬挂至今。
云贵高原干湿季分明。旱季,数月滴雨不下,碧空如洗,一片蔚蓝,全数倒影在湖面上,机群海鸥悄然飞过,两岸青山,皆生寒树,场面形如山水画。夏季,轰隆隆的雷雨声,回荡在连绵群山之间,雨水落在广阔湖面,大珠小珠落玉盘,几只野鸭,在芦苇间抖落着绒毛上的水珠。
湖水却悄然涨了起来,水位最高的时候,可以到达湖畔的县城东门外。这座县城,叫做异龙镇,镇与湖同名。15世纪初,一批汉族移民从江南赶到石屏屯田,发现此地的湖光山色竟与江南故乡有八分相似,便舍不得离去,纷纷落地生根,繁衍生息,随后依传统风水,建立了这座奇特的龟型水乡城池。
县城呈乌龟形状,实际上在华夏文化圈中并不罕见。但异龙镇这座龟型城市,却因地质结构的独特,堪称真正的“龟背上的城市”。在盆地中央,当年建筑地基的人们发现,并不深厚的泥土下面,赫然是一块广阔坚硬的石板,再往下凿开,却又是中空的水面。人们担心房屋会不会塌陷,这一担心,就是几百年,这座城市却越长越大,一座几万人的城市,如今在那块石板上仍然岿然不动。而当地人,则安居乐业,在湖畔大地上,创造了云南首屈一指的文化。
清朝末代经济特元(状元)袁嘉谷的故居,就在小镇南正街上。一棵茂盛的柚子树,挂满了果实。小院是典型的云南四合五天井建筑,青瓦灰墙,巨大的石地板上结满了青苔,这是岁月的痕迹,也沾染着不远处湖面吹来的湿气。天井右侧,有一口古老的水井。井栏已经被绳索勒出了条条的深沟。探头一看,井中央水面上,倒映着一个21世纪的帅小伙。
曾有一个传说,说小城里的水井都是相通的,张三家的水桶掉进去,隔了三五天,在李四家的水井里出现。这似乎应证了“乌龟壳”的猜测,难道小城下面真的是一个地下异龙湖?但最奇妙的地方并不在此,而在于地下湖的水质。一般水井,是拿来生活用水的,但小镇上的井水,却苦涩的无法下咽。这种水,当地人叫做“酸水”,不能喝,但却是制作一种食物必不可少的原料——从来没有哪个地方的豆腐,不用石膏,而是用井水直接点制。这种传承数百年的豆腐,被直接命名为“石屏豆腐”,堪称豆腐中的绝品。
2012年,《舌尖上的中国》拍摄团队来到异龙湖盘,看到了可以用马尾串起的豆腐,本以为很硬,吃起了却滑腻爽口,大为惊讶。再一问,这个地方却不产黄豆。黄豆从哪里来?小街上,茶馆中,气定神闲的老者透露,这得说起一条铁路——个碧石铁路。
这是一条1936年通车的铁路,从异龙湖北岸蜿蜒抵达,另一头链接的是百年滇越铁路。法国人早年间修建滇越铁路时,本地乡绅碰头商量了一下,决定凑钱请法国人也设计一条支线,这就是个碧石支线。支线的产权属中国人,但车站的建筑样式,却是地道的法国式,欧洲式的屋顶,黄色的墙壁,近百年后,已有些斑驳,像运进来那些黄豆的颜色。
古老列车的鸣号声,在湖面上划过,传出很远。对当地村落而言,鸣号声,就像钟声,左右着人们的作息。打渔人家挑着一天的收获,从法式小站上车,去远方交易。听说,有个老太太坐在窗边,风吹掉了草帽,赶紧跳车下去追着捡到,然后跑回来车上,还坐在那个位子上。这是云贵高原的火车,云南十八怪,火车没有汽车快。如果再早一点,还可以说另外一句:火车不通国内通国外。
今天小镇仍然不够喧嚣。城里的石板路,还是那几条,只不过被往来的足印打磨得更光滑了一些。小巷的两侧,卖烧豆腐的大婶,在用玉米的颗粒计算着食客消费的数量。尽头,也许被一座华屋拦住了,那座华屋的门楼上,挂着一个古旧的匾额,上面写着几个大字:一门三进士。房子都是一百多年的时光了,略微有些破旧,但气场不失华美,屋顶上,吸饱了雨水的太阳花开得正艳。石柱础边上坐着的老太太,优雅地笑了笑,客气地说:我们家不算啥,隔壁何翰林的家木雕才好呢。
一片云彩,在天井上空飘过,云彩的倒影,也许现在就落在异龙湖面上,那是不远处。